南阿蛮

李轩朝他的方向迈出，只差一步就能将他纳入剑圈，刺中他的要害。

吴羽策把手按在红莲天舞上，只需一瞬他就可以现行斩向李轩。吴羽策现在竟是在两难的境地：剑出，则情断义绝；不出，则生死由命。

“呀，他来杀你了。”江波涛用毫不惊讶的语气说着惊讶的话，仿佛轻轻推着他向前。他身边的所有人都未明说，却都暗示他，李轩不会回来。

吴羽策陡然拔剑，势挟劲风，这一剑便是剑出无悔。

红莲天舞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红芒，映在李轩的面前。李轩看见吴羽策在江波涛旁边时就心中一惊，这时吴羽策挥剑让他的心如坠谷底。难道船上阴差阳错分开，两人就从此别过？李轩咬牙，手中的四轮天舞却稳稳地停在身前，没有去拦吴羽策。

说时迟那时快，红莲天舞剑势一转，从他的面颊旁擦过，他的身后传来了金属的铮鸣。

李轩扭头一看，才发现吴羽策替他挡了一镖。倘若他刚刚有一丁点想要阻拦，这一镖必中无疑。

“我不是自愿走的。”李轩脱口而出。

“我知道。”吴羽策说，“你现在来找我了。”

两人相视一笑，都如释重负。

“我才不会杀他。”李轩对江波涛说。

江波涛倒也不以为意：“是我误会了。劳燕分飞的我见过不少，表姐和表姐夫情投意合，情比金坚，我们教主定然高兴。”

“借你吉言了。”

两人说得都轻松，手上却招式未停。说话间李轩与江波涛过了七招，吴羽策也处理了李轩背后的敌人。两人背靠背作战，端的是默契。不需言语，李轩便知吴羽策的心意。李轩一旋身，便让出一条通路给吴羽策，吴羽策飞身跃起，一剑刺向江波涛。江波涛以一敌二，只有招架之功。轮回旁人也不是不想帮江波涛，只是被缠得无暇分身。

“嘿，你们关了我们这么久，也该付出点代价了。”江波涛身后是林敬言的声音。楼里的几人不知什么时候从别人手里夺了武器，轮回魔教此时是腹背受敌。

张佳乐没了平日善使的苗弩，便仗着可怖的蛊虫在人群中游走。

孙哲平眉峰拱起，曲起手臂，朝着敌人拦腰横劈过去。重剑虽重，却快得惊人，立刻斩出了一片血花。他单人独剑，仍能看出当年繁花血景的风采。

“你惹祸的本事倒是不小，”孙哲平杀至张佳乐面前，叹了口气说，“居然能被抓到这儿来。”

“你个没心肝的居然来了。”张佳乐说。

“恶人先告状。”孙哲平语气不好，“我来救你，哪里没心肝了。我便是把你扔在这里，也是你咎由自取。”

张佳乐笑笑说：“你还是放不下我。”

这一句话却惹得孙哲平不爽。孙哲平扭开头，转了转手腕，欲再斩一剑杀出重围。他这一剑没能出手，黄少天抢先刺中敌人，拎走了自己的徒弟。

“黄少，我还没见到第一美人！”卢瀚文闷闷不乐，很是遗憾在轮回关了这么久，没见到第一美人。

“看来你小子在魔教过得很好嘛。”黄少天揽起徒弟，瞧准机会裹挟着卢瀚文往外走，竟然还真如游鱼般滑过了战局。他瞧见方士谦，眼前一亮。他们蓝溪阁和中草堂一向不合，打久了也打出了些默契。每次方士谦这个大夫都能给自己找个安全地方，由着王杰希在前面打。

“这小子就交给你啦。”黄少天嘱咐道。他不顾卢瀚文和方士谦的双重不满，又去纠缠魔教中人了。

黄少天没了包袱，又有诸多好手帮忙，轮回这边眼见不敌。李轩这时候佩服起叶修请人的本事。他在叶修那里盘恒的几日，等来了不少江湖有名的高手。黄少天、孙哲平他已然见过，连中草堂堂主的王杰希都不请自来，说是他自己算出来的。声名不显的高手亦有若干，真不知道叶修是从哪里拉来的这么一批人马。

正在这时，忽然一人从院外来，一开始无人在意，但他来得不寻常，很快引起一场骚动。

“魔教教主来了！”人声此起彼伏，连成了一片。

“周泽楷！”也有人是这么喊的。

周泽楷似是闻声抬头，却没看向任何人，而是一抬衣袖，翻掌抓住一人胸口，那人当即晕死过去，正如吴羽策当时中的那掌。瞬息间周泽楷出了数掌，周泽楷身周竟是空了一片。正邪两道都被他这手镇住，混乱的战斗竟有一刻鸦雀无声。他虽然只有一人，却可敌千军万马。

李轩看到周泽楷，下意识抓住了身边吴羽策的手。如果他和吴羽策当初没救失忆的周泽楷，他俩也不至于遇到这么多事。李轩耐着性子在叶修等的那几日，发现叶修找的人都是和轮回绑走的人有关系，这才一问一个准。如果吴羽策没被周泽楷，叶修肯定是要拿赏金一事要挟他俩来帮忙。

李轩叹气，他们两个人在江湖，身不由己，哪里是自己想什么就能做什么。叶修和周泽楷想带谁走便能带走，是因为他们一个是天下第一人，一个是魔教教主。李轩要是不想卷入纷争，就得有同样的实力。他庆幸地想，幸亏他和吴羽策练成了那一招。吴羽策捏了捏他的手，似是心有灵犀。

“终于来了，找你还挺难，有事要问你。”叶修对周泽楷说。他把手里的战矛咔咔变回了伞的样子，扛回肩上。他的动作随意，却带着风雨欲来之势。李轩光是看着，就能感受到其中锋锐的肃杀感。

“两年前嘉王朝里惹事的人，都说当年和你们轮回有勾结。可我看得出来，他们心怀怨怼，说得不全是实话。”叶修顿了顿，笑道，“你不爱说话，说的都是实话吧？”

“看人。”周泽楷淡淡地说，意思却很明白，让他开口不难，但也要有让他说话的本事。

“好！”

叶修团身一跃，脚尖点地，落到周泽楷面前。他一甩手中的伞，化伞为矛，破空而出。这一矛速度极快，锐不可当地刺向周泽楷，让人不禁畅想叶修拿着却邪时的模样。李轩虽然见过叶修使矛，仍被这一招吸引。他若是一个人应对这一招，势必要付出些代价才能脱身。

周泽楷这时不慌不忙，以掌携风，阻了叶修的势头。这一掌看着平平无奇，内力却极其深厚，刚好让矛尖停在额前三寸，再进不能。

两人交手只在瞬息间，却让人眼花缭乱，恨不得多回味几刻。但叶修收了伞，周泽楷也没有继续的意思，两人点到为止。顶尖高手之间评判实力只需一招。

“这回可说了？”叶修问。

周泽楷点头说：“两个条件。”

“现在局势不好的是你们，怎么还提条件？”叶修问。

“轮回不止如此。”周泽楷摇头说。在这点上他也没有说谎，轮回魔教在西域教众极多，不是一战能斩杀尽的，就算是这里所有人都没了，西域那边依然可保无虞。三大派不可能远征西域，轮回也没有那么多人力物力一齐迁至中原。是以这回王杰希独自前来，并未带上中草堂的人。蓝溪阁亦是作此想，才任凭黄少天出来。

“你说我听听。”叶修说。

“一，只告诉你。”周泽楷指了指身后的小楼，意思是两人进去说。

“我这里带了这么多人，就让他们等着？不合适吧？”叶修说。

“我们的人……也伤了。”周泽楷摇头。

“那你便让人撤下，我也让他们住手。”叶修说。他的身后，几位正道高手听见后啐了他一口。

“倒像我们是他小弟一样。”黄少天抱怨道，“王杰希你说是不是？哎，你说是不是？我们除魔卫道关他叶修什么事？”

王杰希斜了他一眼，说：“你除得尽吗？”

“那也比这么看着强。擒贼先擒王，我不信他们不把教主的命放眼里。”

两人虽然斗嘴，但却没有再动手的意思，算是给了叶修面子。叶修要一个人闯鸿门宴，他们便听之任之了。

“二呢？”叶修问。

“我轮回圣教，”周泽楷说，“要列位武林大会。”

这话一出，阻止的人不少。连叶修都有几分诧异。

李轩也惊讶，轮回在中原搅风搅雨，就是为了这个？可是他细一想，这就是轮回聪明的地方，他们若是要中原的地盘，三大派肯定不会罢休。叶修也不能替轮回担保。

武林大会却简单得多，轮回魔教能列位其间，就说明了正道的态度。单说魔教这二字就不能再用了。

“我没意见。”叶修转身去问，这事虽然简单，但他也不能一人做主，“这事你们几个门派同意吗？”

他这话是对着三大派说的。中草堂、蓝溪阁、霸气雄图，这三个门派都有人在此。

中草堂最痛快，王杰希是掌门，他自己说了就算，便直接回答说：“我不介意。”他回答得干脆，一甩拂尘，气定神闲，连叶修都多看了他两眼。王杰希这才解释道：“我今天来，就是算到有此事。天意说这事可行，那便是可行。”

“若卦象说你今天不该来，你就不来救人了？”他身边的方士谦被王杰希的话气得吐血。

“行，王大眼答应了。你们呢？”叶修转头问。

“这是好事。老韩肯定不介意。”张佳乐看向林敬言，林敬言亦是赞同。依韩文清的性子，还只怕武林大会上高手不够多呢。他俩江湖资历也老，索性就先斩后奏了。

“蓝溪阁呢？”叶修点名。

“我不同意。”黄少天不假思索地说，“我绝不与魔教为伍！”他盯着周泽楷，像是在看哪里能伺机偷袭。

“小兔崽子毛都没全，说什么大话。”有人嗤笑一声，说话不客气极了。

黄少天大怒，转头一看是魏琛，火气消了大半。“魏老大……”他口气软了几分，“当初是你跟我说要做个光明磊落的剑客。你不能说话不算话！”

“老夫说话什么时候算话过！”魏琛大言不惭地说，“正魔不就是那么档子事。我说你是魔教你就是魔教。他们要来，就来呗。”

黄少天两眼发直，像是听了什么不得了的话。李轩对此倒是深有感触，他和吴羽策什么都没做，就成了魔教，可见都是众口铄金。

叶修插嘴道：“既然有蓝溪阁的开派祖师在此，这就算全票通过了。那这事就说定了。你们不许反悔啊。”

李轩抖了抖眼皮，他身上的悬赏，就是这么被叶修抹下来的。

“你说，江湖上争来争去有什么意思？”他瞧着这事似乎就要了结，一时心灰意懒。

吴羽策说：“不过都是为了那四个字。”

“哪四个字？”

吴羽策不疾不徐地说：“天下第一。”

李轩想了想，哂笑道：“不错，说得不错。天下第一剑客、天下第一美人、天下第一人……说到底，还是为了天下第一。”